文/马素平

同学双剑是我的发小，四十年前我们都随守岛保卫海防的父辈，在祖国的东大门——美丽的长山列岛内长山要塞大钦岛守备区上学、生活。高中毕业那年他参军入伍，复员后回到已转业在鞍山的父母老家，就业进入当地著名企业——鞍山钢铁公司。

在中国人民海军成立七十周年的前夕，双剑从东北鞍山漂洋过海来到了胶东半岛烟台。

（双剑与“合肥号”导弹驱逐舰合影）

这真是一个巧合，双剑曾经在东海舰队服役四年。在举国上下欢庆我国海军成立七十周年之际，他来烟台刚好能感受一下近在咫尺的青岛传递过来的庆祝气氛。但他说如果不是来烟台参加同学的女儿婚礼庆典，也会到昔日参军入伍之地参加战友聚会，因为对这个部队感情太深了，对这个节日期盼太久了。

黄海游乐城位于风景优美的烟台市东海岸，面向浩瀚黄海，背倚秀丽玉岱山，左邻神奇崆峒岛，右揽秦皇养马岛。游乐城内金色沙滩映衬碧海蓝天，宽广无垠的海面上停泊着一艘舰艇。这是中国海军东海舰队已经退役的导弹驱逐舰“合肥号”，年11月16日转交给在烟台的“烟台海军航空工程学院”管理，如今学院已经更名为“烟台航空大学”。它的到来为我们黄海之滨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，目前已挂牌“莱山区青少年爱国教育基地”，成为培养新型人才、强化海洋意识、拓展舰艇知识的新载体和展示海军形象、开展国防教育、推动军民共建的重要基地。。

双剑在我们几个当地同学陪同下，抽时间参观了这艘导弹驱逐舰，重温了一下他曾经在东海舰队生活的场景。

（左一为双剑，左二为本文作者马素平）

“合肥号”导弹驱逐舰，是我国东海舰队的众多舰船中的一艘功勋舰，舷号，排水量达吨，航速32节，由上海中华造船厂制造，是我国自行设计制造的第一型导弹驱逐舰。服役时间是从年起。年5月它执行“”任务，参加过护航，是“准备指挥舰”兼第1护卫群的指挥舰。护航编队成功执行了东风5洲际导弹的发射试验检测，打捞回收和护航任务。那次由18艘舰船进行的远航是新中国海军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远洋军事行动，不仅标志着中国地对地战略导弹技术达到新的水平，也意味着中国海军从此将逐渐走向远海。年11月它又随同编队舰艇，完成过人民海军组建36年来，历史上的首次出访，迈出了中国海军军舰走向世界的第一步。近些年它在演练中多次扮演“蓝军”，成为著名的“蓝军舰”。合肥号驱逐舰共服役32年，圆满完成了国家赋予她的历史使命。

（双剑客串讲解员）

以上驱逐舰的大概情况是由随我们一起登舰参观的讲解员来介绍的。但随着进入驱逐舰的重要部位，她的讲解略显苍白无力。她没有想到我们这帮人里还有懂舰艇的人，于是画面感出来了：总是双剑在那边说边比划，她聆听的比我们都仔细，还不时的点头或是提问，我估计下一步她的业务技能一定会飞速进步。我一个女人家，原本对机械等就不感兴趣，对长度达米、宽度为12.8米的庞大舰艇，那些繁杂的部位看的眼花缭乱，思维浑浊。但同去的几个男同学却异常兴奋，他们指指点点、叽哩哇啦，还时不常做几个动作，然后哈哈大笑起来。自小在军人家庭出身的他们，许是耳濡目染的缘故，对能够打仗、掌握进攻或防御的器械有着天生的喜好。那个年代不少家庭的军人老爸是携枪出入家中，吓得我们女孩子家躲的远远的，却馋得那些皮小子们摩拳擦掌。“老子英雄，儿好汉！”是我们那个年代，军人家庭灌输给孩子进步的激励誓言。

在高耸陡峭的船头部位，双剑手扶护栏远望浩瀚无垠的大海，若有所思。我们同学也站立在他身旁，感受凭栏远望的惬意，习习海风吹散了我们的头发。只见蓝天上不时有飞机路过留下的抛物线状白线，这应该是为即将在青岛召开的海上阅兵式的安全进行例行巡逻吧。

我好奇地问起了双剑入伍那段时间的情况，双剑说：年我们高中毕业那年的年底，海军到我们长山要塞区招兵，我们几个适龄同学就应征入伍了。你们比我们小一岁，该考学的考学，该工作的工作去了。我和同学亚平搭伴来到青岛，坐上了“长力”船，“力”是我国“自力更生锦绣河山”八大名船之一。经过一夜的行使，天亮时我们到达了上海公平路码头，下了船，我和亚平被不同的单位接走，我坐上“大解放”汽车，到了吴淞口东海舰队第一训练团三大队十七中队，轮机专业。在训练团整整待了一年，那是天天训练啊，好在我们在海岛、在军营长大的孩子，当海军最合适不过了。新兵队列训练、打靶、游泳和水兵专业训练科目，我们小时候都会，来这也不用现学，但艰苦的训练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。经过这一年的魔鬼训练，为我以后在猎潜艇上顺利完成各项工作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
路过船上的“伙房”，同学们开始调侃双剑的“伙夫”生涯。原来双剑同学在猎潜艇当过“上士”，那是为战友们采购食品原材料的重要岗位。部队家庭出身的双剑，领导非常信任他，经他之手采买的物资、食品，物清账实、分毫不差。我透过封闭的窗玻璃，隐约看到里面狭小的空间竟有两个大锅灶。双剑说：“这个艇上应该有多人，这个伙房的炊事员得一个班。我那时在艇上，伙房里加我只有四个人，一个司务长是干部领导，炊事员就两个，要做近80号人的饭菜，有时忙不过来我就打打下手。”这时我们陪同的男同学笑着说：“双剑是削土豆出身的。当了几年兵啥也没学会，就会削个土豆。”“削土豆？”我不解地看着他们，他们说：“你没看电影《偷袭珍珠港》吗？那里面有个伙夫是黑人，一天到晚总是在伙房削土豆皮，那里有削不完的土豆。他不会游泳、也捞不着打枪打炮，当了几年兵连伙房门都没出过，连大海都没见过。”双剑笑了，对我说：“你听他们的，他们那是给我取乐呢。”又对他们说：“伙夫怎么地？人家伙夫有一天，听到外面枪炮声声，出去一看，战友们都遭受日本军队的偷袭，伤亡惨重。人家马上投入了战斗，打击了敌人，为战友们报了仇。”我以前看过这个电影，依稀仿佛记得好像有这么个镜头。

是啊，这样的事，我们小时候在军营经常听父辈讲起：在抗日、 中，有多少像炊事员、卫生员这样的后方战士，在服务前线战友的工作中牺牲。当炊事员肩挑手提给战友们送饭时，遇到阵地出现险情，会操起手中的“大马勺”或肩上的扁担与入侵之敌拼杀搏斗。当阵地上战友们有牺牲状况，阵地要失守之时，他们会拾起战友的枪继续战斗。“革命不分工种，你到了部队就是要服从组织分配，无论干什么都是为国防事业做贡献。”双剑深有体会地说。“那时我们一天的伙食每人仅有1元8角7分，战士们身强力壮正是长身体之时，采买食材时，用小钱办大事是我们领导经常嘱咐我的话。尽管当时条件差点，但我们猎潜艇和亚平他们地勤战友的伙食相比，还是够好的了，亚平他们后勤部队每天每人的伙食标准才8角3分。”我问双剑：“那时你们个人有津贴补助吗？”双剑说：“有啊，从第一年每月7元，到第四年的每月14元。可是这点钱买洗漱用品都不够，我妈妈每月还邮30元给我。”那个年代国家不富强，军队也不富裕啊。听说现在的战士津贴大大提高了，政府部门每年还会给其家庭定额补助，真是“一人当兵，全家光荣。”

（双剑和亚平在舟山基地合影照片，左为亚平右为双剑）

看双剑提起亚平，同行的男同学又开始逗双剑了。“你和亚平的皮鞋官司到底谁赢了？”我也知道这个故事。那是双剑分到普陀山那的七十二大队猎潜艇上后，有一次到岸上出差办事，住在基地招待所时遇到了一同入伍的亚平，老同学一年不见格外亲切，他们说着分别一年多各自的情况。亚平告诉双剑，他那天和双剑在公平路码头分别后，又坐上登陆舰去了海军舟山基地岱山岛，天黑时到了船修所。等睡了一觉，天亮了，睁开眼睛一看窗外，一下子傻眼了，这是到了哪啊？这海水怎么焦黄焦黄的？双剑说：“咱海岛长大的孩子真是盼望能到陆地生活，亚平对我说这怎么出了岛子又进了岛子，可这个岛子赶不上我们的大钦岛啊，咱那里的海水湛蓝湛蓝的。亚平那时心情沮丧，心拔凉拔凉的。但人家亚平从小上学就当过班长，思想觉悟高，说咱父辈刚进大钦岛时，不也是条件很艰苦吗？父辈们硬是靠自己的双手，加强国防施工建设，改造海岛换新颜，咱那么还比人家缺条胳膊断条腿吗？我就不服这个输。后来亚平在船修所表现的非常优秀。”双剑说那时也没钱请请亚平，等亚平陪他上了趟普陀山回来，他就把自己平时舍不得穿、这次出差也带出来的军用皮鞋，送给了亚平。

后来他们复员二十多年以后，我们大钦岛同学聚会时，提起此事，亚平竟然忘记了。气得双剑学着戏曲人物，翘着兰花指，对亚平说：“你这个挨千刀的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，你这个S鬼。”逗得我们女同学笑成一团。直到现在快四十年了，这个皮鞋的官司，他俩还再打，许是亚平故意说没收到双剑的皮鞋，好给他们共渡的军旅生涯留点“唇枪舌剑”的话料吧。双剑对我说：“那时我们艇上的条件比亚平他们后勤好，我们都发皮鞋，他们只有布鞋、胶鞋之类。但我的皮鞋给了亚平之后，有时搞活动没有皮鞋怎么办啊？我就利用猎潜艇到温州时，下船到义乌花了五元钱买了一双三接头皮鞋。可是穿了没到三天，在一次集体活动的时候，一踢腿，一只鞋子的前头张开了大嘴，结果扒拉一看，这鞋竟是纸壳子糊弄的。”呵呵，那个小商品城我们以前都听说过这样的事情，竟让我们双剑同学体验了一把。

双剑说：“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好，我们的军裤，又肥又大，最有意思的是还像你们女同志穿的裤子一样，是旁开门的。有的战友就偷偷到陆地找个裁缝铺，把军裤改个当时社会上流行的喇叭裤啊、筒裤啊，还有的战士把旁开门改到前开门。这些行为都是战友们青春期心血来潮时干的，等到了军纪仪表大检查时，可干瞪眼了。于是每年复员老兵的服装都成了抢手货，他们买下来就是为了应付检查时好穿上。”“我们这些调皮的孩子，胆大还聪明。”他接着说到：“我们在训练团入伍训练三个月后，有一次周日休息，请假去了上海。在南京路时，高温下的我们三人热得受不了了，就把海军帽子脱下来，用手拿着。结果给检查军纪仪表作风，南京军区陆军纠察执勤的人员看见了，要记录我们的单位和名字。我们同行的一个战友，煞有其事的告诉他们：我们海军条例的第56条规定，在炎热的夏季，可以脱帽两个小时，再戴两个小时，以防中暑。那两个小兵就半信半疑的放走了我们。后来我们回去时，听说单位在排查周末所有请假外出人员，说有违纪行为。吓得我们死活不承认外出有违纪的行为，最后单位也不了了之。这肯定是那两个陆军兵回去说这个事，人家一查海军哪有这个56条规定？庆幸我们那天没报姓名，只笼统说是海军基地的，海军基地老鼻子大了，上哪去查清？要不然这个处分逃不掉的。”哈哈，回忆往事，双剑又恢复到那个幽默诙谐的状态了，我眼前飘过他小时候调皮捣蛋“猴精猴精”的样子。

（双剑曾经服役过的猎潜艇，现在已经退役）

在船舱的右侧墙上有个宣传栏，里面是历任国家领导人和海军领导，为海军为该舰艇的题词和上艇检阅的珍贵留影。“为海军现代化而奋斗”、“乘风破浪天涯追逐凯歌高唱”、“祝海军将士为保卫祖国，捍卫世界和平的反霸斗争，做出光荣贡献。”，谆谆教导，殷切的嘱托，寄托了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对人民海军的期望。这就像战士驰骋疆场前的战前动员，一代代热血男儿会奋不顾身，勇往直前。看看身边这个开朗的东北汉子双剑，就是一代代海军战士献身国防事业的典型代表。他经过四年的舰艇生活，从一个顽皮的少年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战士。尽管后来没有在部队得到提拔。但他复员后回到老家鞍山，进入了闻名全国的钢铁大厂后，勤奋努力，踏实肯干。在部队大院长大、军营里锻炼成长过的经历和他一如既往的忠诚、善良、值得信赖的品德被大家认可，又被选拔到鞍钢的保卫部门，任要职多年。多年来他在地方获得过:优秀保卫科长，先进武装部长，鞍钢优秀共产党员，优秀管理先进工作者等荣誉称号。巧得是，鞍钢生产的钢铁有一大部分是军用的，其中用于制造舰艇的钢板质量是非常严格的。双剑经常去那检查工作，他每当看到有成型出厂的军用钢铁产品，都会激动不已，他感到自己还能继续为我们的海军、为我们的国防事业做点贡献，真是非常的荣幸。海军这辉煌的70年，既有我们父辈一代的披荆斩棘，又有双剑这一代代后来人的前赴后继，他们都是中国的脊梁，撑起了今天我们富强的祖国和日益强大的海军。

在船舱的左侧墙上贴着海军航空大学的宣传标识：校风：琴心剑胆、知行合一。校训：忠诚、勇敢、弘毅、奋进。烟台航空大学的前身是烟台海军岸炮学校，上个世纪五十年代，她在青岛成立之初，是以东北炮六师为主创建的，第一任校长孙亮平就是炮六师的师长，那年我老父亲跟随部队整体从沈阳迁移，是海军青岛海岸炮炮兵学校的第一批学员。更为巧合的是，鞍山钢铁厂在新中国解放之初，收归到中国人民手中后，第一天开工之时，就是我老父亲所在的炮六师进厂鸣放的礼炮，炮六师在解放东北的战役中是支赫赫有名的部队。我以前写过一篇《父辈的海天壮歌》的文章，追寻了父辈投身国防事业的经历和过程，展现了他们老一辈海军官兵时刻听从党召唤，那里需要那里去的高尚风范。现在在艇上看这个校训想必也是父辈戎马一生时的座右铭，他们真的去实践了，而且做到非常好，他们向党和人民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。看今朝，经过老一辈和新一代海军将士的努力，我国已建成一支强大的海军，有人民海军守护着祖国海疆的和平，我们人民能安心在自己的国土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了，不再担心任何从海上入侵之敌，那些饱受帝国列强长驱直入、肆意掠夺的屈辱日子，将一去不复返了。

走下合肥号驱逐舰，双剑同学还在一步三回头，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，他动情地说：“谢谢同学们，我又来上了一堂深刻的爱国教育课，重温了自己在东海舰队时的快乐，这是你们送给我这个海军老兵最好的节日礼物！”

（壹点号《山东金融文学》出品，马素平系中国金融作协山东创作中心资深创作员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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