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 轮机 >> 轮机前景 >> 海战英雄张逸民快艇航行,你有机会看图吗海
海战英雄张逸民回忆录31
年,我们快艇大队从上海“一下舟山”的目的,可以谈很多很多。如果我提纲挈领来概括,就是熟悉大海、熟悉舟山群岛、熟悉射雷、熟悉海上近战。如果我这四个熟悉取得了结果,那一下舟山就没白来一趟。
我一踏进舟山群岛,就深深感到在舟山海域航行的艰难。我入伍在东北军政大学,接受教育第一课讲的就是红军爬雪山、过草地之难。到了今天才懂得爬雪山、过草地之难,深层次的原因是红军的体力不支。今天在舟山海域航行难,是对海区不熟悉,是艇上航海设备差所致。两种不同的困难,不论是体力不支也好,还是海区不熟悉也好,而克服困难途径则是共同的,那就是都要有强大的意志力。今天一旦出事故,就可能要艇毁人亡。作为一艇之长,全艇人员的性命,全操在自己手中,责任重大啊。于是,我下决心,用坚强的意志和信心,克服眼前的一切困难。通过单艇航行,熟悉东海、熟悉舟山海区。我的目标就是短期内成为能在舟山海区内自由航行的行家里手。
我们还在吴淞小港时,艇长们在一起闲聊,绝大部分艇长都没有把熟悉舟山海域看得很重,以为到舟山航行没任何问题。但我就不是这种态度,我已经从海图上领略了舟山海区的航行难度。虽然认识到困难,因时间短,还是情况容不得多想,必须立即采取正确措施,否则必定出事故。真的犹豫不得,也随意不得。
进入舟山后,深知在舟山航行有四大难点,也可以说新手到舟山航行得过四道关:
第一道关,就是舟山潮水大,潮流亦急。加上岛屿众多,暗礁密布,航道比较狭窄,短时间船位漂移亦较大。因此艇长必须随时熟知自己船位的变化情况。尤其宽水道进入狭窄水道之前,一定要确知自己的准确船位,否则很容易出航行事故。
第二道关,舟山群岛有大小岛屿一千二百个,是中国岛屿最多的海域。岛屿多自然形成的航道就多,多到许多航道既没有名称,又没有明显标记,如同迷宫。但有一点却很好,绝大部分水域快艇均可航行。这里许多港口外面都有数不清的岛屿、礁石作依托,给进出港航行增加了不小的难度。说实话,这层层叠叠的岛屿、礁石阻拦进出,如若不知航法,不晓得这岛礁与航道的关系,你是没法进出舟山港口的。
第三道关卡,夜航很难。难在何处?舟山这儿,因为岛屿众多,又彼此挨得很近,夜间又都会有倒影。于是海面上岛连着岛、倒影又连着倒影,一片海域里全是黑乎乎一片岛屿,根本就搞不清哪是倒影、哪是实体。觉得前进吧会撞山,后退吧也会撞山。这虽是错觉,但错觉也会干扰驾驶决心的,尤其是新手则是更难。
第四道关,就是舟山水域内有两多:一是小渔船特多,既无航行灯,也无任何灯光,完全是摸黑作业。二是海中的障碍物多,很多是渔民用来抓小鱼小虾的网具。在舟山航行,必须小心留神,否则随时都有撞上渔船、网具的可能。
我攻关是从背海图开始的。艇长熟悉海图是一种必修课程,但没听说有人要背海图的。我当鱼雷艇长后切身体会到,海图如果不熟记在脑子里是不行的。特别是快艇在航行时风那么大,你有机会看图吗?就算有人帮助你拿图看上一眼,说不定海图就被打湿报废了,还得向大队作检讨才能换来一张新海图。我下决心背海图,一张图一张图地背。如果你脑子里装进十张八张海图,那你一定对海区的熟悉迈进了一大步。我就是把舟山大小海域的图像全记在脑子里了。
有一次半夜里在被窝里背海图。正巧中队指导员王守坚查铺,看到我被窝里有手电筒光亮,不知张逸民在干什么。便蹑手蹑脚的走到我床前,有十分钟,最后他发现我是在背海图。指导员王守坚感慨万千地对说:“张逸民,你干什么呢?”我说:“背海图!”当时他只说句:“半夜了,别背了,好好睡觉。”之后便逢人就说:“张逸民那么聪明的人还要背海图,我真是天大的发现。将来必定会天道酬勤。”
有时还深更半夜里,我人躺在床上,脑子还在琢磨如何将主席的哲学思想用在航行上去。我觉得夜深人静时思考问题的效果最好,没有干扰、不会间断、便于前后连贯。有一次我就对照从定海到上海港吴淞的航行计划,用哲学原则来看待航行事物,果然有了结果:近20条航线,不仅有轻重之分,也会有主要矛盾和矛盾主要方面。就航行安全来说,固然哪条航线都有发生事故的可能,但不等于说每条航线都那么重要。能不能到上海,航线关键就是在于能否找到长江口灯船灯浮。只要及时看到长江口灯船,就有基本把握到上海了。因此,主要矛盾就是过大戢山灯塔之后,全力找到长江口灯浮船是整个航行计划的核心。从此开始,我作出任何一个航行计划之后,都要全面分析这次航行计划哪些是主要矛盾,哪些是次要矛盾。这主要矛盾抓住了,一般矛盾不会出大的问题。
航行计划多有几十条航线,不能不分轻重缓急平均用心去抓,而是要学会抓住重点地段,抓住主要矛盾问题。这样就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。我管这叫做航海工作用哲学观念去抓落实。
我十分赞赏“事在人为”和“千方百计”这个词。我们经常会遇到很多困难,碰到困难又难不倒才是个好党员。一个革命军人,在事关部队战斗力的重大困难面前是不能退缩的,必须要有难不倒的精神。在困难面前,无所作为不行,怨天尤人更不行。必须振作精神,迎接各种挑战。而消极怠工是没出路的。如果坐以待毙是个好办法,那还要你干什么?出路就在你的脚下,而关键就看你的精神风貌。
我熟悉海区,已经成为我一生的一种职业特征。不论走到哪里,也不管是白天黑夜,只要是有海的地方,我都会非常认真地去熟悉它。说我熟悉海区到了如梦如痴的程度,也不为过。比如从定海到沈家门去,有两条航道可走。我们快艇是走的大航道,即所谓的正规航道。可来往沈家门的班船,却走的是内航道。我几次提议去熟悉一下内航道,大队部均认为必要性不大。
没办法,我向高东亚提议,说你去请个假,咱俩坐上班船看看这航道如何走法。我们自己花钱,买了两张船票,坐在船上看清了这野航道有多近。类似的情况,差不多定海到各大岛的航班,我们俩都坐过。因此,我们熟悉的航路比一般艇长多,敢走的航道也比一般艇长多。我深知,我们鱼雷艇的航海保障设备差,敢在舟山转悠,靠的不是罗经而是海区熟悉。可以说,熟悉海区,成为我干海军最大的亮点之一。我熟悉整个东海海区每一处水域,那绝不是吹牛。
真巧得很,在我熟悉海区航道显著提高的节骨眼上,年10月的一天,中队部的通信员来叫我,说大队长叫我接电话。我心想,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航行任务。大队长张朝忠在电话中对我说;“明天上午我要去上海到舰队开会,由你来送我。”我告诉大队长:“艇在航,一切正常,有10分钟准备便妥。”大队长又说:“记住,明天早6时准时开航。与我同行的还有几位苏联顾问,还有兄弟单位的领导,注意安排好安全事宜。”
我很清楚,这次的上海之行送首长的任务,分量很重。尤其这是我到华东军区海军后的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,只能做好,不能办砸。
艇提前40分钟作好各项准备工作。还给各位首长准备好了坐的地方。快艇上没有多少空间,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,只有两个枪座可以让出来给首长坐,余下的人只好坐驾驶台了。
早6时还差5分钟,首长们来到码头。首长乘军舰还有一系列的礼节。我鸣哨向大队长报告后,即请首长们登艇。共有7、8位首长及随行人员,加起来比本艇人员还多。安排好后即请示大队长开航。经大队长同意后,又报告信号台同意,快艇准时离开码头。
开航后,前半小时非常顺利,准时到达菜花山灯塔。快艇一出西堠门,从鱼腥脑灯塔方向有大雾压迫过来。说实话,一般情况下十月中旬舟山地区雾天很少。今天本来气象预报没雾,而眼前不仅有雾,雾又蛮大。我没有慌张,反而镇定自若。坐在我身后的张朝忠大队长显得有些焦躁不安。他轻轻捅一下我的后背,低声说:“张逸民,行不行?不行就返航。”我坚定地回答:“请首长放心,我肯定有把握送首长到达上海吴淞码头。”我的自信从容,给大队长以充分信心。他只说了一句:“好!大胆走吧,航速可以慢些。”此后,大队长一直一言未发。
我在菜花山灯塔附近目测了一下船位,确定快艇艇位完全在预定航线上,绝对没有任何差错之后便下令:“战斗警报”、“加强瞭望”!并向轮机长作出手势:航速转/分,使用减音器。在快艇上,没使用减音器时主机的“隆隆”声,真的是震耳欲聋。开始使用减音器后“隆隆”的轰鸣声顿时消失殆尽,只听到快艇冲开海水的“涮涮”声。但是使用减音器后,航速受限太大,只能开转/分,相当于24节。
今天的雾特别大,船头前只能看出几米。离开菜花山灯塔不久,快艇便进入浓雾中,开始在雾中航行。雾中航行,我没有心理压力,各项航海技术皆运用自如。另外,我的方位感非常强。今天的方位感发挥了作用。方位感这东西是天生的,甚至可以说是爹妈给的,绝非能简单训练出来的。我的方位感特强,表现在不仅一生从不晕头转向,甚至坐在船舱里,航向有微小变化我都很清楚。我跑航线不仅直而且从不会有大的偏差。
当估计我艇接近长江口灯浮船附近时,我立即下令:“全艇注意观察,搜寻灯船。”我减下速度,不到半分钟从我右舷10米处发现了灯船。我立转向西行,开始向长江口的航行。
在这特别关键的时刻,我航行靠三样东西:一是轮机长要准确掌握速度,转速不可多也不可少,准确最重要。第二是艇长的准确计时。我脖子上挂一块秒表,每条航线开始便计时,这条航线要用多大速度,跑几分几秒,那可是分秒不差呀。三是要沉着有秩序地应对。这三点我都发挥到了极致,快艇很顺利到了上海吴淞码头。
到达吴淞口时,雾已变得很稀薄,目视已能看到二、三百米外的目标了。就这样,一路劈波斩浪,一路被雾笼罩,又一路小心谨慎,终于送首长们平安到了吴淞。
大队长等首长离艇后,说了句:“你稍事休息就自行返航吧,今天航行得很好。”而那位苏联顾问不只跟我握手,还连连说:“你的操艇技术很棒,就是在苏联,也是一流的。谢谢!”另有一位不认识,他跟我们大队长说:“张朝忠,真没想到,1大队还有这么一位高人,真是藏龙卧虎啊!”
此后,我的“美差”不断,几乎称得上是接送首长的“专业户”了。我常想,说这是领导信任也好,说这是获得执行特殊使命的特权也行,那可不是争来的,更不是靠谁的运气好坏的事。下决心做好自己,这既是军人的本分,也是对强敌的一种威慑。要战胜强敌,没有上等武功、没有绝活,那只能是战场上的败将。